(Cr.柔柔子)
文艺复兴哲学讲演录
ErnstBloch南冥
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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恩斯特·布洛赫(-):德国哲学家,著有《乌托邦精神》(),《托马斯·闵采尔作为革命神学家》(),《踪迹》(),《本时代的遗产》(),《自由与秩序》(),《主体-客体:黑格尔解释》(),《克里斯蒂安?托马修斯》(),《阿维森纳与亚里士多德左翼》(),《希望的原理》(-),《自然法与人的尊严》(),《图宾根哲学导论》(),《宗教的遗产》(-),《论卡尔·马克思》(),《基督教中的无神论》(),《物质主义问题,其历史与实质》()等。
本文译自ErnstBloch.VorlesungenzurPhilosophiederRenaissance.FrankfurtamMain:SuhrkampVerlag,.S.58-63.
泰奥弗拉斯特·帕拉塞尔苏斯
现在我们去往德国。那里气候湿润,云雾缭绕,还有穿越封建时代保存至今的广袤森林。那里有一种不同于意大利的自然,一种可以说是喃喃自语的天性,当然还有德意志的月光,以及月光照耀下的许多夜晚、房屋和心灵。瓦格纳在复活节散步后对浮士德说,“咱们还是走吧!天色已近黄昏,空气转冷,雾幕低沉!人到夜晚才留恋家园”[1]。鞋匠雅各·波墨那温暖、幽深而舒适的房间,成为思辨内转性(spekulativerInwendigkeit)的背景,并通过内在的温暖、通过深邃(Tiefsinn)而使自己与外部相对立,这两种特质也可能藏在德国的坏天气里,至少在十六世纪是如此。不同的是南方那永恒的烈日和湛蓝的天空,即使骤雨倏至,也不作潺潺细响,而是噼噼啪啪地砸在南方植物坚硬的叶片上,很难防止它们蒸发殆尽。长期以来,德国一直是个政治上不发达的国家,其中仍存在着大量中世纪的东西,与意大利、法国甚至英国相比,德国的发展完全不相同步,无论是在生活还是在艺术上,这个国家都还有许多突兀的哥特式的东西。景观、气候和经济上的所有差异,首先是时间上的不同步,一切广阔空间中的哥特式棱角,哥特式的牵引,所有这些你们都必须抓住,以便能够理解与意大利一同出现的思想景观。在这里,有两个属于文艺复兴的名字:泰奥弗拉斯特·博姆巴斯特·帕拉塞尔苏斯·冯·霍恩海姆和雅各·波墨。一位是四处游历的哲人医师,另一位是自从学徒漫游期过后就再也没有离开格尔利茨的鞋匠、条顿哲学家,有史以来思想最深邃的人之一。帕拉塞尔苏斯年生于瑞士的艾因西德恩,在作为医生,同时也作为江湖郎中、伟大的经验论者和伟大的玄想者的漂泊生涯结束后,于年死于萨尔茨堡。他在巴塞尔居住的时间最长。他是一个非常罕见的瑞士人,一位真正的文艺复兴时期的人物,《浮士德》的大部分内容都是关于他的。魔法师,幻想家,自然研究者,经验论者,宇宙学家,他同时是所有这些人。现在,作为时间上的不同步而属于我想要稍加描绘的德国景观的,还有平信徒运动的地下教派传统,这一传统在雅各·波墨的厄尔士风格(Erzgebirgischen)[2]中还存在着。十四世纪时,这一传统曾在基督教密契主义中,在埃克哈特大师、苏索、陶勒身上大放异彩。然而,这样的情况现在却体现在埃克哈特、陶勒和苏索那里几乎阙如的自然之中。此外,帕拉塞尔苏斯也与群众有着密切的联系,这位学院医生对民间知识怀有极大的崇敬。例如,他听取过马车夫的建议,并注意到他们用古老的家庭疗法来治疗受伤的马匹;他听取过老妪和采药老妇的建议,她们从几个世纪以来的经验,也许还从经验以外的某种东西,即从与自然的同情关系中明白了如何解释草药的疗效。他还研究过金属对人类的影响。他吸收了这一切,而且觉得将古老的民间知识引入文艺复兴时期的知识之中并无不可,这些知识不仅包括医学知识,也涵盖民间传说,只要它们涉及伟大的自然对象,涉及森林、地球内部、生长在地球内部的金属树以及神秘的地下水。尽管帕拉塞尔苏斯对自然有很强的洞察力,但他是一名严格的经验论者,他在医学史和哲学史上发挥了同样巨大的作用,甚至在医学史讲座中扮演着比在通常的哲学史讲座中更为重要的角色。帕拉塞尔苏斯最先用德语写了他的所有著作,这在当时学界是一件新鲜事。他后来才将其中的一部分译为拉丁文。其中一些已经亡佚,但保存下来的首要著作是《麦粒之书》(OpusParagranum)、《奇迹之书》(OpusParamirum),然后是一部伟大的著作《物性论》(Denaturarerum),它同样联结了小宇宙和大宇宙。内部与外部的符合其学说的出发点是:内部与外部总是在一起的。我们没有听到布鲁诺和康帕内拉把“内部”(Innen)这个词作为自始至终贯彻到底的东西。意大利人对世界、对此岸的美好看法在这位哲学医师那里虽然没有被放弃,肯定没有放弃,但此岸世界的内在方面,可以说是凹陷的一面,现在同样被看到并指出来了,而且尽管如此,但绝没有忘记外部超越内部,而内部也超越外部。内在的东西是外在的,外在的东西又是内在的;再者,内部同样与下部相关联,但首要的是外部与作为宇宙穹顶的上部相关联:下面的东西也在上面,而上面的东西也在下面。因此,一种极大的自身符合(Sich-Entsprechen)贯穿了世界:从内在方面到外在方面,反之亦然。因此,只有当人,因而只有当内部、主体被理解为世界的首要之物和果实,世界才能被理解。这并不是说此处的外部是由内部产生的,而是说,若没有内部也就没有打开外部的钥匙。不过现在,帕拉塞尔苏斯同样把这一思想抛到了广阔的周遭世界和外部世界;因为只有从世界出发来理解内部,就像从种子出发理解果实,内部才能作为人而被把握。这样一来,哲学甚至就将自然作为自己的唯一对象,帕拉塞尔苏斯认为,哲学本身无非是不可见的自然,自然则是可见的哲学。疾病,世界的自愈然而,在帕拉塞尔苏斯那里,只有在作为钥匙的认识者没有患病的情况下,内部才能认识自然,自然也才能与自己相遇。这里的疾病指的是比医学广泛得多的意义,它意味着人并不是肆意扩张的私己本质,他不能把自己封闭在其个体性的单纯乖僻中。这位医生以哲学家的口吻说道:人应该通过与自然知识相一致来恢复健康,同时通过在自然本身中树立伟大的萨卢斯(Salus)[3]来使健康达到圆满。一个全新的主题出现了,即从医学上加以设想的世界的自愈(Selbstheilung)。帕拉塞尔苏斯说,“哲学是一位将要诞下好医生的产妇”。帕拉塞尔苏斯以如下方式将治疗带入了哲学之中,即好哲学家任何时候都是一位好医生,好医生也是一位好哲学家,他使自己转而反对小宇宙-大宇宙之自然中的紊乱。至于疾病则是可以被治愈的,因为它是紊乱的东西,是出离良好的自然进程的东西。自此,帕拉塞尔苏斯非常出色地将疾病定义为一种恶性独立的有机本质,作为顽固的私己本质,作为某种像寄生虫那样与身体相关的东西,作为出离了健康循环的部分的自身独立化。用现代的例子来说:所有疾病都是寄生性的,都是某种增殖的癌细胞,或从精神病理学上说,都是一种在人身上游荡的独立化的心理情结(seelischerKomplex)。从总体关联脱落了的独立化的寄生之物,最终就是疾病的起源。疾病抗拒着,并在这种抗拒中拥有自己的生命进程。现在必须寻求手段,如草药和金属,以此增强我们体内的普遍生命活力(Lebensgeister),以便能够将病人重新带回良好、健康的常道上。在这一点上,疾病与恶之间的古老关联也被保存了下来,因为恶也被视为一种特殊的存在,一种抗拒,一种故意,一种叛逆。只是在帕拉塞尔苏斯那里,根本没有救赎者——可以说疾病的抗拒并未被打破、被压倒、被鞭挞,而是被带回了生命的丰盈之中,不是通过忏悔,而是通过倾听(Erh?rung),即对生命的答允[④]。以完善的方式,人重新变成了自然的,因而完全不需要用苦行来补赎罪恶。恰恰是在这种治疗中,即当人把疾病视为敌人并加以扬弃,重新敞开并恢复那条常道时,人就能返璞归真、重获自然。由此,人也参有了恢复着的世界生命,歌德将这种世界生命称作世界中的康复(Gesunden),在此他与帕拉塞尔苏斯颇为一致。这个动词[5]不以任何疾病状态为前提,而是可以在没有替换疾病的概念的情况下存在,在此意义上,一种极大的康复本身就贯穿了这个世界。与这种康复的联结就是治疗和与普遍生命过程的联结。不过,藉此疾病就应该被治愈,因为它不仅是紊乱的东西,而且是不完满的[6]东西。帕拉塞尔苏斯说,人是创世的最高理解者,他通过使事物自身变得完善并将它们的命运引向自然来证明这一点。这是极具能动性的文艺复兴,进行发明创造的人干预自然,并披着魔法的外衣发布自己的命令。魔法,炼金术,可惜的是还有占星学,都是为了解释自然。魔法作为对自然的干预,是最早被尝试的技术形式,而培根仍然采用了这个词,他把起于民间的技术称为“自然魔法”,它相比于迷信魔法,就像亚历山大大帝的真实事迹相比于亚瑟王骑士的想象事迹。如今,在炼金术和迷信的外壳下,也出现了封建神学社会中找不到的东西:普罗米修斯。我们从浮士德那里了解过这种越轨行为,那里充斥着帕拉塞尔苏斯的气息;其中甚至逐字逐句地包含了普罗米修斯:从帕拉塞尔苏斯开始,就出现了制造人类、制造何蒙库鲁兹(Homunculus)[7],即从曲颈甑中制造出侏儒的企图和配方。藉此,我们就处于对魔法技术和魔法改变世界的迷信中。帕拉塞尔苏斯并不是要废除人类简单的和充满爱的幸福感受的自然生育方式。毋宁说,应该寻求自然的生育方式无法实现的东西,以制造一个前所未有的、涤除了一切渣滓的人。这位医生想创造比人类之主所创造的更好的人,从普罗米修斯那里,何蒙库鲁兹神话也被帕拉塞尔苏斯赋予了适宜的背景。为了完成这一目标,人需要至高的胆识,他不能以为他的创造性的理性已经足够大了,帕拉塞尔苏斯把这种创造性的理性称为想象力(imaginatio),一种乐观的力量,即在平庸地带建造空中楼阁的那种力量。在逐梦向前的意义上,在革命性的浪漫主义的意义上,我们可以说,一切宫殿都曾是空中楼阁。(Cr.柔柔子)
注释[1]见歌德《浮士德》第一部“城门口”。——译者注[2]Erzgebirge为德国和捷克边境的厄尔士山脉,字面意思为“矿山”,离波墨生活的格尔利茨不远。——译者注[3]萨卢斯为古罗马神话中司安全、健康和幸福的女神之一。——译者注[4]这里的“倾听”和“答允”是一个词的两种译法。——译者注[5]指上一句中的“康复”(Gesunden)。——译者注[6]即“未完成的”。——译者注[7]即炼金术师在烧瓶中创造出的人工生命,身形远小于正常人类,自降生起就具备各种各样的知识。——译者注skoteinos
本文编辑:佚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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